我一天只有两个念头:想吃,不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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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是不是胖了?”
刚见面,朋友就来了这么一句。
这年头,人们好像随时可能变身成「体重警察」:街头纤瘦的女孩;屏幕上锁骨突兀的明星;叮嘱你好好吃饭之后,又加了句“但也别吃胖了”的父母。
照照第一次觉得自己胖,是在高中。
转学后,她发现身边的同学都比自己瘦,看着大家的细胳膊细腿,125斤的照照决定减肥。
肥是非减不可的。
因为在她看来,“肥胖”或者“不瘦”,意味着一个人不自律,对自己缺乏要求。
而她眼中的自己,是个果断且有毅力的人。要减,就一定减到底。
2015 年暑假开始,三个月,她减掉了 30 斤,纯节食,零运动。
那三个月里,她除了画画就是睡觉。早餐的一个花卷就是一天的饭量,偶尔的加餐,是一个苹果。饿了就疯狂喝水,或者牛奶。
也有过放纵 —— 这指的是吃面条,前后不超过 5 次,还是在已经趋近目标体重的时候。
长期消化不良,从刚节食那会儿到现在,照照吃的东西,没过两分钟就原封不动拉出来。吃的是番茄,拉出番茄渣。
抵抗力大幅下降,她患上胸膜炎,在医院躺了快一个月,没法去上学。
“失去的东西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。”
如今的她,得到的夸奖和赞叹是真实的,她很满意这样的状态。
“她们道理都懂,只是不想做。” 照照说,“有的女孩三天打鱼,两天晒网,没有毅力。”
“反正我一超过 45kg 就要减肥。”现在的照照说。
“我吃遍了市面上所有的减肥药”
郑白就是照照口中那种“没有毅力”的女孩。
从 44kg 到 55kg,是郑白体重的第一次飞跃。
那时她 14 岁,第一次离开家,独自去其他城市念高中。八人间的宿舍,除了她都是本地人,周末室友纷纷回家。她一个人待在宿舍里,穿堂风把窗帘掀起,更显得静悄悄的。
食物成了她排解情绪的方式。一个学期下来,郑白胖了 20 多斤。
长胖这件事自此给她留下心理阴影。变胖后,走在路上,她不敢抬头。
她期待着,上了大学事情会变好,大学生活却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。在最好的年华里,她有时闲得发慌,有时瞎忙,夜里躺在床上,回想着又被浪费了的一天,被空虚包裹得严严实实。
仿佛是为了对抗某种无意义感,郑白开始大吃大喝。一两个月后,她再次突破体重峰值,达到了 57kg —— 常人眼中,这不是多高的体重。
可室友都比她瘦:
校礼仪队队长,一米七五,腰细胸大;自控能力极强的骨架子,有时候一天只吃一个饼。身材健美的体育生,每天定时定点问其他人,三餐吃的是什么,然后慨叹太少了,劝大家多吃点。
和她们相比,郑白觉得自己既不够瘦,也不够自律。
为了改变,她开始吃那些号称能抑制食欲的减肥药。最初只想试一试,最后却停不下来。
她从许多微商那里买药,神农尝百草一般,这家没效果,就找下一家。
火锅店的等位区,一群女孩喝完的奶茶留在那里。
绝大多数减肥药都没用,除了一款,× 美草莓糖。一天一粒,一盒 45 粒,498 元。
“非常非常有用,副作用也非常非常大。”
第一周,她瘦了六斤。伴随的是恶心乏力,夜里常常无征兆地惊醒。她一度觉得自己要抑郁了。
后来,那款草莓糖停产了,她听说老板已被抓进监狱。她又开始换药,一款比一款贵。现在这款最贵,1000 多元,还没见效。她不敢细算总共花过多少钱,只知道不是个小数目。
“我觉得这样真的很不好,但我不知道要怎么办。”郑白说。
她去找过心理医生,在当地最大医院的精神科里的心理科。医生一上来就不停问她,为什么吃呢?又为什么不吃?郑白心想,我要是知道的话为什么来找你。
医生又开了一张检查单,各种检查加在一起的费用有 1000 多块。然后他说这只是一部分,其他的下次再做。
“他都不打算分析下我的心理!”郑白觉得心理医生根本帮不了她。
郑白每天都会量体重。最轻的时候是42-45公斤,正常体重在50-52公斤。
也不是没试过停药,但她很快重拾,比起吃药的副作用,瘦不下来更让她痛苦。
“我就是无法悦纳那个胖了的自己。”
她想着,瘦下来就停下来。这些很快会结束的,她很快就会瘦下来,一切都会变好。
变好 —— 究竟意味着什么呢?
“我觉得父母给我的爱,一直都是有条件的。”郑白说,“他们都很优秀,重点大学,研究生毕业。我只是个普通的一本。”
她考不好的时候,家里会突然变得像冰窖一样,她试着说说话,妈妈也不理她。她似乎从来就没考好过。
她试图解读自己减肥的原因,但原生家庭论似乎也解释不了一切。妈妈虽然对她要求很高,但并不希望她减肥。
郑白没有瘦,可她又试着停药了。她觉得身体变得不太好,爆痘,得了荨麻疹,有点失去对肢体的控制,但减肥的战斗仍在继续。
“从今天开始,好好吃顿饭吧”
奶酪的心里始终有个隐痛:从来没有男生喜欢过她,连好感都没有。
小学的时候,她曾是班里的万人迷。上了初中,她一个学期胖了 20 斤,再也没瘦下来,成了男生口中的“癌细胞”。
大学的奶酪,开始和许多男孩在网上聊天,她活泼俏皮,收获了许多赞美,但却统统「见光死」。
她和一个外地男孩约好见面,从天亮等到天黑。晚上 11 点,男孩出现了,他远远地确认了等在那里的女孩就是奶酪之后,给她发了 30 块钱的红包,让她打车。
她觉得是因为自己不够漂亮。漂亮,对她来说,就是瘦。瘦下来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
身高 165cm,体重 60kg 的她开始疯狂减肥:
她尝试过「21 天减肥法」。连续五天粒米未进,为了转移注意力,她不停地看电影,手开始不自觉地发抖。第六天早上,她看不见了,差点摔进厕所。
也试过运动。清晨,她迎着冬季的寒风疾走,不顾水泡和冻疮,必须完成 10000米。
还吃过减肥药。客服向她承诺,两周,2000 块,能瘦 30 斤。那是奶酪两个月的生活费,她毫不犹豫。
均以失败告终。
奶酪喜欢露肤面积大的衣服,觉得它们很漂亮。
重压之下,她开始暴食。学校对面的小吃街,她从头吃到尾,越便宜越好,量越大越好。
她最喜欢甜的。切片面包,连吃一袋,没有任何间隙。油饼、桃酥、冰激凌,大口吞下去,甚至来不及嚼。
想到吃下去的那么多东西,会使自己更胖,奶酪把手指伸到喉咙深处,挖,要赶在消化前,把它们吐出来。她的喉咙甚至会被挖出血。手背上被咬出的疤痕,像勋章。
催吐完,镜子里的自己面目涨红,涕泪横流,甜酸腥气在她的口中弥漫。她说,自己看起来像是被强暴了一样。
比起对肉体的毁坏,更让奶酪痛苦的,是精神上的折磨。
有时吃得太多太急,没有喝水,奶酪吐不出来。她把自己关在暗无天日的卫生间,不停流泪,甚至想去死。
她的好朋友指着她的鼻子说:“你这辈子就是怂的命,你就是控制不了食物。”奶酪觉得五雷轰顶,又无可辩驳,她竟然笑了出来。
因为但凡醒着,她脑海里就只有两个念头:我想吃;不行。
这样的状态,持续了整个大学。
火锅店里,大快朵颐的女孩们。
毕业后,奶酪拥有了完美的暴食催吐条件:充足的工资,一个人住,两个马桶。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吃,肆无忌惮地吐。
搬进新家的第一天,奶酪突然问自己,真的要这样吃吃吐吐一辈子吗?
过去的大学四年,她坚持不吃晚餐,白天吃完就吐,执行力不比任何人差,甚至差点因此毕不了业 —— 大三的时候,她整日暴食、不停挂科,差点被劝退。
可体重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下降,只是来回起伏。
一个念头闪过奶酪的脑海:要不然,从今天开始,好好吃一次饭吧?
她吃了四年来的第一顿晚饭,第一次不把食物等同于负担。
这并不容易。她开始安顿三餐,但每天无论如何也要运动两小时,不吃零食还是睡不着。甚至,还会催吐,不过一整年只有一次。
在暴食的第五年,奶酪把自己医好了。她劝导过许多像她一样的兔子(催吐者的昵称),她们大多不相信这可以被治好,毕竟药方简单到难以置信:
好好吃饭,少吃零食。吃饱饭菜,就不会那么渴求零食,不会暴食和催吐。更重要的是,不会讨厌那个狼狈的自己。
她说,食物没有罪,胖也没有。
恢复饮食的奶酪没有变成大美女,生活的问题也没有迎刃而解。这或许让她的开导没那么有说服力,但她没有放弃。
在她的帮助下,有四个女孩开始好好吃饭,其中两个走出了暴食症。
她相信,良好的饮食、运动、阅读,会让自己慢慢变成想要的模样 —— 健康、自信、坦荡,进而,美丽。
不然呢?
“不然,一部分人会痛苦地活下去。另一部分,永远在重新开始。”
奶酪写给自己的字条。
值班编辑:张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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